第9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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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閑事不論，單說如今開春天漸暖，萬物生發，不只枯樹幹草長出嫩芽，桃杏櫻梨，亦是次第開花，郊外各處岸邊、山林，處處新綠粉雲，連帶的滿京皆氤氳著活潑春情，和不知名的暗流躁動。
雖說如此，天氣卻時不時還要來個倒春寒，越發有些春寒料峭。
可憋悶了一整個冬日的公子小姐們，卻再也不肯忍耐，有愛俏又不怕冷的，早早便卸下厚重的冬裝，換上了鮮艷輕薄的春裝。
姑娘小姐們更是珍惜這個難得可以正大光明出來游玩的時節，兩日一小宴，三日一大宴，各種花樣百出的新巧名頭，連黛玉也不得不跟著赴了幾場賞花春宴。
這日恰逢開朝之日，卻天色不大好，早起就烏雲密布，連空氣裏都蘊著沈甸甸的水汽，仿佛一戳就要兜不住似的。
南安王府的巧櫻會便只得擱置了。
黛玉好容易得了閑，便支了窗子等雨來。
“姑娘，要不要來一碗桃花水晶蹄膀煲！”彎月捧著一盞白瓷海碗快步進來，語聲雀躍。
黛玉瞧去，不由蹙起眉頭：“才吃了飯，怎麽又吃這個？油膩膩的……”
彎月小小的歡呼了一下，“我就知道姑娘不吃，那我吃啦？”
黛玉笑著睨了她一眼，“吃吧。”
彎月先舀了一勺湯喝，美的眼睛都瞇起來了，又夾了一大塊蹄膀，那肉油亮軟糯，還粘著幾片粉嫩花瓣，要不是她下口快，眼見燉的快化了的軟肉就要從骨頭上掉下來了。
黛玉托著下巴瞧她大口吃肉，只覺自己也忍不住要食指大動了，奈何腸胃弱，不敢多食葷腥。
彎月見狀，道：“姑娘別急，新月姐姐還做了桃花糕、桃花羹、桃花釀，一會兒就好了！”
正說著，那邊幾個丫頭各自端了托盤進來。
新月將一頂高腳白玉盤擱在黛玉跟前，道：“姑娘，用些桃花糕吧，這些都是前些日子在露桃山摘的頭茬兒花朵，很是清甜新鮮呢。”
黛玉每每出門赴宴，必得將幾個丫頭盡數帶去，私心裏也是想她們出去玩一玩。
是以，雖全部跟著，她卻至多只帶兩個丫頭去宴上，另外幾個便由著她們在附近逛一逛、玩一玩。
橫豎姑娘小姐們來的地方，安全是有保障的。
新月一貫喜歡做些吃食零嘴，心思又巧，出去玩也不忘收集食材。
那桃花糕粉嫩嫩的，上頭還有一整朵桃花嵌著，不知瞧著好看，聞起來也香甜。
黛玉拈了一塊，觸手濕濕軟軟的，咬進嘴裏當真是唇齒生香了。
便忍不住又拈起一塊，招呼大家夥兒一起吃。
新月見自己的手藝得了認可，心滿意足的不得了，一時像個小蜜蜂似的，滿屋裏飛來飛去，不是給這個添茶，就是給那個盛湯。
外頭陰雨綿綿，屋裏倒是歡馨熱鬧，因著黛玉怕冷，她這裏的地龍還未停，暖烘烘的舒適幹燥恰好驅散了室外濕汽。
“喵～”
幾人正吃的開心，忽的耳畔傳來一聲貓叫，黛玉一擡頭，就見那只小貓端莊矜持的蹲坐在窗棱上，長長的尾巴繞在身前。
“呀，你怎麽來了？”走廊已被潲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一半，有斜斜的雨絲借著風力想往溫暖的屋裏跑，可到底差了幾分，只撲到了蹲在窗邊的小貓身上，黛玉一邊伸手想幫它擋去一些雨絲，一邊叫它，“快進來！”
小貓得了邀請，才矜貴無比的站起身抖了抖毛，尾巴慢悠悠的甩了甩，邁起貓步踩著書案進來。
圓月早遞了柔軟的帕子過來，黛玉一邊摸著貓腦袋，一邊輕輕幫它捋去背上的雨水。
小貓眼睛微瞇，不著痕跡的頂著她的掌心蹭了蹭。
_
外頭的小雨不知何時下大了，淅淅瀝瀝的砸在房頂屋檐。
叮叮咚咚，劈裏啪啦，混著屋裏隱隱傳來的說話聲，平添一絲悵郁。
“家裏如今境況，二爺不是不知，”鳳姐頂著一個蜜合色抹額，面色蒼白，有氣無力朝一邊搖椅上的賈璉道，“二房掌家後，一力縮減用度，每月到手不過了了……我早不管家，一分一厘皆是來自公中份例，哪裏還有這些閑錢呢？”
賈璉一腳蹬在地上，搖椅便前後晃起來，他哼了一聲，道：“就算如今不管家，可從前管家時呢？”
見鳳姐撐起身子要說什麽，他又一揮手：“好，這些都不提，但你自己從前還常說，“我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，夠你們賈家吃一年的！”這樣豐厚的家底，嫡女出閣，想必少不了嫁妝？怎麽，如今我不過要借五百兩銀子使使，你倒又跟我哭窮了？”
他將鳳姐從前的自得厲害學了個十成十，在王家早已式微的當下卻滿是陰陽怪氣。
王熙鳳看著他臉上嘲弄的表情，怒從心頭起，一股勁上來梗的她險些閉過氣去，一時不顧頭暈無力，猛的砸了床板一下，罵道：“你說的這是什麽話？！旁人不知，你能不清楚？”
說著冷笑一聲，“王家自然給了我豐厚的嫁妝，可這些年也不知往你們賈家填了多少進去，哪裏還有剩餘去給你葬姘頭、小老婆呢？”
賈璉聽她似又牽扯昔年鮑二家的一事，不由面上一紅，隨即惱羞成怒：“是我叫你往裏填的？是我叫你管家的？還不是你一心巴著二太太，連正經婆婆都忘了！”
又道：“算了！我不管這些，現只問你拿不拿？”
鳳姐勉力支撐，又氣又怒又傷心，卻不肯露相，暗暗深吸一口氣，作出一副游刃有餘，緩緩向後倚靠在一個大迎枕上，出聲嘲道：“虧得是個男人，竟圖謀妻子嫁妝，連最不入流的人家尚不屑如此……若傳出去，不知二爺可還有什麽臉面出門呢？”
賈璉自知理虧，聞言臉上漲的通紅，憋了半天，撂下一句話：“好，那就走著瞧！”
說罷，甩袖揚長而去。
鳳姐瞪著搖晃的門簾，再也撐不住了，一口氣洩完，癱在床上。
她閉目仰躺著，腦海中一幕幕閃過近日從前，最後定格在賈璉離去時怨毒的眼神，心中不安愈甚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好容易喘勻了氣息，覺得好些了，正要命人喚小紅，忽的嬋姐兒跑進來。
“奶奶，不好了！大老爺判了！”這丫頭本就慣會一驚一乍，這會子越發誇張，鳳姐不妨，被她唬的瞬時洩了力。
“做什麽吵吵嚷嚷，有話不會好好說？”她沒好氣斥道，“來同我說做什麽，去回二爺！”
嬋姐兒一怔，嚇的忙跪下磕頭，爬起來就要出去。
卻不想身後又道：“站著，怎麽判的？”
嬋姐兒戰戰兢兢回身，小心道：“回二奶奶，大老爺被打了五十大板，褫奪爵位，流放……北黔州，即刻就要上路……”
正說著，又有一人掀簾進來，是平兒。
她端著藥碗走到床邊，取過一頂巾帕給鳳姐圍在身前，將藥吹涼餵她。
鳳姐兒嫌麻煩，扯下帕子，接過藥碗一氣兒飲下，推開平兒遞過來的蜜餞果脯，只用帕子抹抹嘴，朝嬋姐兒道：“我知道了，去尋二爺吧。”
待嬋姐兒去了，鳳姐看著低眉順眼的平兒，道：“外頭到底如何了？”
“……二太太和寶二奶奶不許告訴老太太知道，大太太一得了消息就暈過去了，如今家裏家外亂成一團，押送大老爺的官差還在門外等著取行李盤纏……”
鳳姐閉了閉眼，冷笑不已，半晌道：“你若得空，就去大太太那邊瞧瞧，好歹叫收拾幾身衣裳帶著，至於旁的，且等咱們那好二爺回來吧。”
平兒垂首答應，也起身去了。
鳳姐靜坐良久，幸得才吃了藥，身上攢了幾分氣力，她掀開被子下了床，隨手披上件厚棉襖，扶著墻往後頭巧姐兒房裏去了。
她一手攏著衣襟，一手撐著把傘，短短一段路，竟走了許久。
小紅正攬著大姐兒說故事，聽見響動忙出來。
見鳳姐身上被雨水打濕了不少，裙角也因浸了水顯得沈重，行動間拖出一條長長的水跡。
“奶奶怎麽過來了！”她忙將鳳姐扶至暖爐旁，又拿了帕子、軟巾過來，邊與她擦拭邊道，“您如今身子不爽利，正該好好養著，若想小大姐兒，便叫我抱過去，何苦自己撐著跑過來，這還下著雨呢，再受了寒氣可怎麽好？”
鳳姐雨裏風裏走了一遭，唇色越發蒼白，聞言笑了笑，“我從前看你爽快流利才要你過來，怎麽如今也婆婆媽媽，嘮叨起來。”
小紅扁扁嘴，不再言語，只手上加快了動作。
鳳姐便朝一邊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女兒招招手：“妞妞，快來。”
大姐兒聞言，小臉上立時笑開了，張著手就要撲進母親懷裏。
鳳姐忙兩手扶著肩膀撐開她：“媽身上濕了，等會兒再抱你……你往後站站，媽跟你說說話。”
巧姐兒自然是不介意她身上濕不濕的，可還是聽話的乖乖站住。
鳳姐眼眶忍不住有些泛酸，她眨去淚意，撫著女兒白嫩嫩的柔軟小臉，溫聲道：“妞妞還記得黛玉姑姑嗎？”
巧姐兒聽到這個名字，臉上不由露出一個笑，使勁點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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閑事不論，單說如今開春天漸暖，萬物生發，不只枯樹幹草長出嫩芽，桃杏櫻梨，亦是次第開花，郊外各處岸邊、山林，處處新綠粉雲，連帶的滿京皆氤氳著活潑春情，和不知名的暗流躁動。
雖說如此，天氣卻時不時還要來個倒春寒，越發有些春寒料峭。
可憋悶了一整個冬日的公子小姐們，卻再也不肯忍耐，有愛俏又不怕冷的，早早便卸下厚重的冬裝，換上了鮮艷輕薄的春裝。
姑娘小姐們更是珍惜這個難得可以正大光明出來游玩的時節，兩日一小宴，三日一大宴，各種花樣百出的新巧名頭，連黛玉也不得不跟著赴了幾場賞花春宴。
這日恰逢開朝之日，卻天色不大好，早起就烏雲密布，連空氣裏都蘊著沈甸甸的水汽，仿佛一戳就要兜不住似的。
南安王府的巧櫻會便只得擱置了。
黛玉好容易得了閑，便支了窗子等雨來。
“姑娘，要不要來一碗桃花水晶蹄膀煲！”彎月捧著一盞白瓷海碗快步進來，語聲雀躍。
黛玉瞧去，不由蹙起眉頭：“才吃了飯，怎麽又吃這個？油膩膩的……”
彎月小小的歡呼了一下，“我就知道姑娘不吃，那我吃啦？”
黛玉笑著睨了她一眼，“吃吧。”
彎月先舀了一勺湯喝，美的眼睛都瞇起來了，又夾了一大塊蹄膀，那肉油亮軟糯，還粘著幾片粉嫩花瓣，要不是她下口快，眼見燉的快化了的軟肉就要從骨頭上掉下來了。
黛玉托著下巴瞧她大口吃肉，只覺自己也忍不住要食指大動了，奈何腸胃弱，不敢多食葷腥。
彎月見狀，道：“姑娘別急，新月姐姐還做了桃花糕、桃花羹、桃花釀，一會兒就好了！”
正說著，那邊幾個丫頭各自端了托盤進來。
新月將一頂高腳白玉盤擱在黛玉跟前，道：“姑娘，用些桃花糕吧，這些都是前些日子在露桃山摘的頭茬兒花朵，很是清甜新鮮呢。”
黛玉每每出門赴宴，必得將幾個丫頭盡數帶去，私心裏也是想她們出去玩一玩。
是以，雖全部跟著，她卻至多只帶兩個丫頭去宴上，另外幾個便由著她們在附近逛一逛、玩一玩。
橫豎姑娘小姐們來的地方，安全是有保障的。
新月一貫喜歡做些吃食零嘴，心思又巧，出去玩也不忘收集食材。
那桃花糕粉嫩嫩的，上頭還有一整朵桃花嵌著，不知瞧著好看，聞起來也香甜。
黛玉拈了一塊，觸手濕濕軟軟的，咬進嘴裏當真是唇齒生香了。
便忍不住又拈起一塊，招呼大家夥兒一起吃。
新月見自己的手藝得了認可，心滿意足的不得了，一時像個小蜜蜂似的，滿屋裏飛來飛去，不是給這個添茶，就是給那個盛湯。
外頭陰雨綿綿，屋裏倒是歡馨熱鬧，因著黛玉怕冷，她這裏的地龍還未停，暖烘烘的舒適幹燥恰好驅散了室外濕汽。
“喵～”
幾人正吃的開心，忽的耳畔傳來一聲貓叫，黛玉一擡頭，就見那只小貓端莊矜持的蹲坐在窗棱上，長長的尾巴繞在身前。
“呀，你怎麽來了？”走廊已被潲進來的雨水打濕了一半，有斜斜的雨絲借著風力想往溫暖的屋裏跑，可到底差了幾分，只撲到了蹲在窗邊的小貓身上，黛玉一邊伸手想幫它擋去一些雨絲，一邊叫它，“快進來！”
小貓得了邀請，才矜貴無比的站起身抖了抖毛，尾巴慢悠悠的甩了甩，邁起貓步踩著書案進來。
圓月早遞了柔軟的帕子過來，黛玉一邊摸著貓腦袋，一邊輕輕幫它捋去背上的雨水。
小貓眼睛微瞇，不著痕跡的頂著她的掌心蹭了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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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頭的小雨不知何時下大了，淅淅瀝瀝的砸在房頂屋檐。
叮叮咚咚，劈裏啪啦，混著屋裏隱隱傳來的說話聲，平添一絲悵郁。
“家裏如今境況，二爺不是不知，”鳳姐頂著一個蜜合色抹額，面色蒼白，有氣無力朝一邊搖椅上的賈璉道，“二房掌家後，一力縮減用度，每月到手不過了了……我早不管家，一分一厘皆是來自公中份例，哪裏還有這些閑錢呢？”
賈璉一腳蹬在地上，搖椅便前後晃起來，他哼了一聲，道：“就算如今不管家，可從前管家時呢？”
見鳳姐撐起身子要說什麽，他又一揮手：“好，這些都不提，但你自己從前還常說，“我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，夠你們賈家吃一年的！”這樣豐厚的家底，嫡女出閣，想必少不了嫁妝？怎麽，如今我不過要借五百兩銀子使使，你倒又跟我哭窮了？”
他將鳳姐從前的自得厲害學了個十成十，在王家早已式微的當下卻滿是陰陽怪氣。
王熙鳳看著他臉上嘲弄的表情，怒從心頭起，一股勁上來梗的她險些閉過氣去，一時不顧頭暈無力，猛的砸了床板一下，罵道：“你說的這是什麽話？！旁人不知，你能不清楚？”
說著冷笑一聲，“王家自然給了我豐厚的嫁妝，可這些年也不知往你們賈家填了多少進去，哪裏還有剩餘去給你葬姘頭、小老婆呢？”
賈璉聽她似又牽扯昔年鮑二家的一事，不由面上一紅，隨即惱羞成怒：“是我叫你往裏填的？是我叫你管家的？還不是你一心巴著二太太，連正經婆婆都忘了！”
又道：“算了！我不管這些，現只問你拿不拿？”
鳳姐勉力支撐，又氣又怒又傷心，卻不肯露相，暗暗深吸一口氣，作出一副游刃有餘，緩緩向後倚靠在一個大迎枕上，出聲嘲道：“虧得是個男人，竟圖謀妻子嫁妝，連最不入流的人家尚不屑如此……若傳出去，不知二爺可還有什麽臉面出門呢？”
賈璉自知理虧，聞言臉上漲的通紅，憋了半天，撂下一句話：“好，那就走著瞧！”
說罷，甩袖揚長而去。
鳳姐瞪著搖晃的門簾，再也撐不住了，一口氣洩完，癱在床上。
她閉目仰躺著，腦海中一幕幕閃過近日從前，最後定格在賈璉離去時怨毒的眼神，心中不安愈甚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好容易喘勻了氣息，覺得好些了，正要命人喚小紅，忽的嬋姐兒跑進來。
“奶奶，不好了！大老爺判了！”這丫頭本就慣會一驚一乍，這會子越發誇張，鳳姐不妨，被她唬的瞬時洩了力。
“做什麽吵吵嚷嚷，有話不會好好說？”她沒好氣斥道，“來同我說做什麽，去回二爺！”
嬋姐兒一怔，嚇的忙跪下磕頭，爬起來就要出去。
卻不想身後又道：“站著，怎麽判的？”
嬋姐兒戰戰兢兢回身，小心道：“回二奶奶，大老爺被打了五十大板，褫奪爵位，流放……北黔州，即刻就要上路……”
正說著，又有一人掀簾進來，是平兒。
她端著藥碗走到床邊，取過一頂巾帕給鳳姐圍在身前，將藥吹涼餵她。
鳳姐兒嫌麻煩，扯下帕子，接過藥碗一氣兒飲下，推開平兒遞過來的蜜餞果脯，只用帕子抹抹嘴，朝嬋姐兒道：“我知道了，去尋二爺吧。”
待嬋姐兒去了，鳳姐看著低眉順眼的平兒，道：“外頭到底如何了？”
“……二太太和寶二奶奶不許告訴老太太知道，大太太一得了消息就暈過去了，如今家裏家外亂成一團，押送大老爺的官差還在門外等著取行李盤纏……”
鳳姐閉了閉眼，冷笑不已，半晌道：“你若得空，就去大太太那邊瞧瞧，好歹叫收拾幾身衣裳帶著，至於旁的，且等咱們那好二爺回來吧。”
平兒垂首答應，也起身去了。
鳳姐靜坐良久，幸得才吃了藥，身上攢了幾分氣力，她掀開被子下了床，隨手披上件厚棉襖，扶著墻往後頭巧姐兒房裏去了。
她一手攏著衣襟，一手撐著把傘，短短一段路，竟走了許久。
小紅正攬著大姐兒說故事，聽見響動忙出來。
見鳳姐身上被雨水打濕了不少，裙角也因浸了水顯得沈重，行動間拖出一條長長的水跡。
“奶奶怎麽過來了！”她忙將鳳姐扶至暖爐旁，又拿了帕子、軟巾過來，邊與她擦拭邊道，“您如今身子不爽利，正該好好養著，若想小大姐兒，便叫我抱過去，何苦自己撐著跑過來，這還下著雨呢，再受了寒氣可怎麽好？”
鳳姐雨裏風裏走了一遭，唇色越發蒼白，聞言笑了笑，“我從前看你爽快流利才要你過來，怎麽如今也婆婆媽媽，嘮叨起來。”
小紅扁扁嘴，不再言語，只手上加快了動作。
鳳姐便朝一邊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女兒招招手：“妞妞，快來。”
大姐兒聞言，小臉上立時笑開了，張著手就要撲進母親懷裏。
鳳姐忙兩手扶著肩膀撐開她：“媽身上濕了，等會兒再抱你……你往後站站，媽跟你說說話。”
巧姐兒自然是不介意她身上濕不濕的，可還是聽話的乖乖站住。
鳳姐眼眶忍不住有些泛酸，她眨去淚意，撫著女兒白嫩嫩的柔軟小臉，溫聲道：“妞妞還記得黛玉姑姑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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